岂可修

*刘彻×石太璞*

*私设如山*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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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1.临渊

       石太璞在雨里。

       仲夏的雨总是格外猛烈，他毫不在意，他已经站在这里半柱香了，雨点砸到他脸上身上，倒是能将他一身的血水洗个干净。

       当他握着那柄剑刺穿了赵列的胸膛，他觉得自己的心也无声地裂了一道缝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他的心不再纯，灵不再洁，多年修行也随着那一剑荡然无存。

       他已经站在深渊的边缘，临渊一望，尽是黑暗。

       自己再也不是那个除魔卫道的修行者，而是一个沾了同门鲜血的魔道了。

       他离开玄道观已经两月有余，在半途中就跟上了赵列的伐魔军，他知道，要解了青丘这场即将到来的灾难，办法只有唯一的一个：除掉万妖之王帝通。

       可青丘本来就没有帝通，赵列自然是要指鹿为马找一个的，若要阻止这场劫难，他却又要去哪里找一个帝通给圣上交差？

       他心里那把剑起起落落，折磨得他辗转难眠，到今天最后终于出了鞘，见了血。

       “大、大师兄？”陆康一瞬间，想哭出来的心都有。

       听闻帝通现了身，陆康带着师兄弟围着仙岛已经奔波了几个时辰，虽然很奇怪，帝通并没有在湟离岛上，而是在附近的另一座孤岛之上，也没什么特别之处，只有个结界罩着，大概是帝通的私人居所。

       陆康也顾不了这许多，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合众师兄弟之力，将结界破开了一条口子。然而当他终于来到打斗的中心，看到的竟然是似冰雕的已经被逐出师门的大师兄，和自家师叔了无生气的尸身。

       “大师兄，你究竟是为何离开道观？”掌门真人只说大师兄离去，却不告诉他们为什么，他也遍寻不得，这个问题困惑了他太久，即便是在现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，他也实在忍不住先问了这个。

       “帝通已经被我诛杀，”石太璞抬了剑尖并不答他的话，只转过头来看着陆康，脸上仍然一丝表情也无，“先谈正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众师兄弟面面相觑，大师兄已不是他们门中人，然而毕竟是十来年的大师兄，不怒自威，竟没一人敢再多问一遍。

       “帝通？这、这是赵师叔啊，”陆康想是被训得惯了，立即从善如流地换了话题，他一见赵列的尸身，这才反应过来，被这变故震得晃了几晃，青丘的妖兽还未杀得了一个，伐魔军的大将军便被杀了去，而且那凶手居然还是自家的大师兄？这可如何交代？

       “赵列便是帝通，他精通变化，善于蛊惑人心，在圣上面前进献谗言、蒙蔽圣聪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……那、那他为何还向圣上请旨，领着伐魔军来青丘，那这不是他的老窝吗？”陆康知道自己永远理解不了他的大师兄，但这次他竟然连话都听不懂了。

       “上次你到湟离岛上寻我，便见过这个岛的半个主人，刘通与长亭是一对兄妹，他们都是狐族族长的儿女，他们才是岛上真正的主人，赵列妄图侵占青丘，所以才蛊惑了圣上，借玄帝观之众剿灭灵狐，称王称霸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哦？……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，”陆康围着赵列的尸体转了两圈，想咂摸个名堂出来，赵师叔竟然是妖物，且还是万妖之王？

       “你不信我？”石太璞平调的问句像是带着冰渣子。

       “信！自然信，”陆康自入山门以来，除了掌门真人，最为信赖的就是这个法术高超、无所不能的大师兄了。

       “陆师兄，可大师兄已经不是我们道观的人了，我们回去怎么交代？”终于那一群道士中有人忍耐不住。

       “呃……大师兄说是，那肯定便是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自然有证据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哎？有证据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那是自然，”石太璞抬手一挥，赵列的尸身消失，取而代之的赫然是一只九条尾巴的狐狸，“不过是狐族的叛徒罢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这一下，几位师兄弟变都围了过来，露出了恍然大悟的样子来。

       “另我还有人证，”石太璞对着树林唤了一声，一只浑身雪白的九尾小狐狸便轻快地跑了出来，还不忘施了个避雨法，爱护着自己一身皮毛。

       “石道长，”摇身一变，长亭一袭白衣，倒是稳重端庄了许多，又很是得体地伏了一伏，“各位道长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啊，你！我识得你，上次我闯进湟离岛见过你，”陆康见长亭由狐化作人，便信了七分，他自幼学的《驱狐卷》，自然知道九尾灵狐虽非天神，却也是仙体，更是青丘主人，已有几万年了。

       如此他便明白了七七八八，上次那另大师兄失态的男狐狸，与这女子是兄妹，便是大师兄口中青丘真正的主人。赵师叔所言，帝通屠戮青丘灵狐，占山为王，将青丘变成了妖物聚集之地，而现下所见，青丘一片安瑞祥和，灵狐也并为遭受屠戮，仍然主宰青丘，那赵列所言青丘血脉凋零被贼人所害，便不攻自破了。

       “小女子已在青丘生活了数百年，百年前赵列叛出了青丘我也是知道的，竟没有想到他还一心想回来谋夺领地，”长亭一字一句，既郑重又亲切，倒是做了一个很好的青丘主人的样子出来，“这次幸而小女子碰上了石道长，愿意听我详述，还帮我亲手诛灭了叛徒，保了我青丘。我青丘一向超然世外，不理俗世，此次听闻大唐向我进发，也是疑惑不解，好在其中的误会解了开来，不然青丘与大唐刀剑相向，岂不是生灵涂炭，为小人铺路，”

       几位道长见眼前女子由九尾狐变人，且才十几岁的样子，已然修炼了几百年，心中的疑虑已经全然消逝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晚辈有礼，今日竟然得见青丘之主，”陆康颔首，“幸好有大师兄在，理清了这个误会，那既然如此，大师兄，我们将赵列的尸身带回去面圣，此事便了结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这位道长稍等，我灵狐一族受天地孕育，生命不同于凡人，由你们带回去，只怕几百年后他又能凝结元神，重返人间，还请道长将他尸首交还我青丘，我们自会处理，”长亭又从衣襟里拿出一个小锦囊，倒出了一白一青两块石头，“白子为我青丘阳玉，至于阳光下熠熠发光，放入水中可解百毒，青子为我青丘阴雘，置于月光下会凝结青绿泪珠，涂之有点点荧光，此二都为我青丘所特有宝物，不妨将这两物呈交你们圣上，也算是一个交代。”

       陆康转头去看石太璞。

       “你看我做什么，我也不是玄帝观的人了，也不会替你去面圣，”石太璞叹了一口气，仰头去看树梢头的那弯淡月亮，“今后，你要多承担起来，替师父分忧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大师兄，你为什么要离开？”陆康常常在背后目视着他这位大师兄，坚韧的沉稳的无所不能的大师兄，竟然从来不觉得他也会有柔软脆弱的样子，譬如现在。

       “世人都说，天地为炉，造化为工，阴阳为炭，万物为铜。世间多苦我以前竟从未觉得，而如今我想尝尝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什么？”陆康听不明白，只觉得大师兄看上去单薄得犹如一根线，立马就要折断。

       石太璞再也没有说任何话。

       送走了陆康一行人，长亭独自埋了赵列的尸首，他自然是个普通人，青丘自然有帝通，而不过石太璞不知道罢了，这个局，也自然不是她能设下的。可是她的小璞哥哥，那么信任她，倔强地信任她。

       石太璞只站在雨里，静静地看着。

       “小璞哥哥，你不要喜欢我哥哥了，好吗？”长亭撑了伞，她努力让自己平静，可是泪就是止不住地落。

       雨水也顺着石太璞苍白的脸庞滴了下来，他学习了如此多的法术，可真的想不出任何办法，能把付出的真心再收回来。他明明不是因为要打探消息才接近他们的，他明明答应了的绝不进犯，他明明那么喜欢他的，他只想见他，和他解释清楚一切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他还是不愿见我，对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长亭不敢看他，主君早已将小璞哥哥抛在脑后了，日子过得和以前别无二致，看孔雀姐姐跳舞，听黄鹂妹妹唱歌，甚至看黑蛇哥哥舞剑，醉歌恋舞的，明天还将举行歌舞庆典，庆祝这个由小璞哥哥化解的威胁。

       “小璞哥哥，我明天带你去见他吧，”长亭咬了咬嘴唇，她希望，如果可以，她真的想让小璞哥哥开心，如果明天他能向主君剖白心意，让主君回心转意，那固然好，如果他看到主君的样子而心灰意冷，她不介意、她希望，她能重新让他笑起来。

下文指路：12